每逢舊曆年到清明這段期間是我最難過的,兒子走後我一直在尋找死亡與生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也不會停止尋求答案從書裏。既然每個人都瞭解我們從一出生就開始走向死亡,為何我們如此不能接受死亡這件事情?沒有人想死,真正的想,如果自殺的人可以重新選擇一定不會想死。如果我們想知道死亡是怎麼一回事?誰能給答案?叔本華嗎?他在(論死亡無法毀壞我們真實本質的理論)這篇文章開宗明義說:「在日常交談中,許多想知道一切終將一無所知的人會問到死後的生命是什麼狀態,最適當也最正確的答案是:『在你死後,你將成為出生前的樣子。』」
所以,照這麼說生死會是一個不斷的循環?那人又到這世界上來做什麼呢?如果「生命的意義是為了創造宇宙繼起的生命」那我們的存在就是為了傳宗接代了?那些不孕的人,他們的人生不就毫無意義了嗎?如果僅只為傳宗接代又何須性愛的歡愉?只要取受精卵不是一樣可以造人?
在我們的社會機制裏想死是不被允許的,那說:「我能接受死亡。」這件事能被接受嗎?如果說到垂暮之年說接受自己的死亡,或許可以吧?人家也許當你是位智者,洞燭生死參透死生。若說接受自己摯愛的孩子之死?我們的環境和狀況會是如何?一向我厭惡宗教的儀式,我討厭那所有低估人類理智和綁架自由選擇的任何儀式道具用品,那無疑是一種愚民和詐欺的陳年產物,但卻無法免俗,我得從眾。死亡是這麼令人無奈,無論從什麼角度。
你知道嗎?對一位醫生或護士而言,死亡是個失敗;對一位朋友或親戚而言,死亡是件災難。在我歷經災難後有人問我如何走出傷痛?我由起初的忿忿不平,怎麼可以如此冒犯?直到冷靜下來靜觀內在,我願意說出我的經歷,請切記:
我不是在教你!
我知道,遭逢喪失親人之痛,要立即接受並不容易,我的生命裏也發生過相同的遭遇。我的孩子從事釣具業對釣魚十分專業,他健康樂觀、待人熱情友善並且熱愛生命,充滿無可限量的未來。就在他28歲那年離舊曆年僅只一週前,到臺灣東北角龍洞灣釣魚慘遭瘋狗浪襲擊落水溺斃,沒有道別從此天人永隔。他全身上下著專業裝備包括救生衣,而選擇的釣點就在岸邊也夠安全,當地從未發生過意外事件,簡直毫無道理。
由於我經歷過如此錐心之痛,瞭解那種感覺,喪子之痛宛如剎那間掉入無邊無底的黑洞。所以我想將我的經驗告訴那些與我有相同遭遇的人,如何從黑洞裏爬出來。
這種事在我們看無疑是可怕的災難,其實這樣想不是不對但也不正確,怎麼說呢?因為毫無疑問我們確實放大了自己。君不見,每天新聞有那麼多的傷亡事件發生?為什麼那就該一定是別人?我們又憑什麼能置身事外?現在我以我自己實際經歷的過程為例,如何看待?包括如何走出傷痛以及如何安慰亡者家人。
相信我,這件事是我人生最大的風暴,我的母親以半年的時間臥病在床,她慢慢的教我們接受她即將離去的事實,而且因為她已成植物人,甚至於讓我們相信離開對她而言會比較好。除了母親我的父親及公婆都尚健在,請注意,我說的是健康硬朗的存在,兒子的走竟是這樣的讓人措手不及。
而我比較幸運的是因為無論是經濟上許可或年資已達,我可以毅然遞出退休報告離開職場,這件事也有助於我調整自己,有更多的空間與時間可以讓我任意組合。這種災難會將人撞裂撕開拉扯成為碎片,必需用方法把自己像拼圖般再拼接回來。
遭逢傷慟首先面臨的是無法進食,任何食物對我已經不具意義,完全索然無味至少一個禮拜;一週過後,靠的是熱湯勉強維持生理的運作。如果可以,若有親友遇到這種事情,請你務必要去探視他,即使他說不要。去他家時給他帶點熱湯或熱粥,如果他在你面前喝完,請幫他洗完碗再回家。
最可怕的是夜晚,那不願接受及面對的哀慟排山倒海而來,整晚無法入睡。躺下來就是淚流滿面,閉不閉眼都一樣情緒崩潰。感謝老天,給我靈光一現,我找到一條解套之路。我拿起書架的三國演義埋頭猛看,章回小說故事裏的情節人物一個跳入眼簾將思念的情緒排擠到一邊。如果可以,無論你愛繪圖、音樂、或是編織、書寫甚至於養寵物,只要能轉移注意力,一樣,just do it!經過3個月的時間,我拼命看各式各樣的書籍,當然其中包括探討死亡及生命的意義,即使至今我尚在尋覓真正的答案。
我也懷疑過上天待我「不公平」,這件事讓我在極端哀慟中又極度震怒,此刻我終於瞭解「哀怨」是相輔相成。差不多三個月光景我除了睡就是醒,睡時我希望永遠不要醒來,醒來就拼命放空自己,是一種全然的空洞,除此幾乎什麼事也沒做。當時覺得自己受到極不公平的對待。這也許不公平,但又能如何?千萬別讓自己落入「公平」的陷阱,千萬別去尋求憐憫,也不要自嘆自憐。別忘了「當你笑的時候全世界都在笑,當你哭的時候只有你自己在哭。」歡樂可以分享,哀傷卻不宜感染。每個人的生命有各自的痛需要撫慰,我們無需加諸別人的痛苦。的確,失去摯愛的傷痛還真會讓人生活失序、瀕臨憂鬱。如果你是個成熟的人,請相信自己別讓負面的情緒駕馭操控你。
我很慶幸因為退休,有很多足以供我揮霍的時間,高興什麼時候醒就醒、什麼時候睡就睡,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稍稍平息我的怒氣,「總有些我能自己作主的吧?」我對老天爺這麼挑釁,也是這個時候我才知道其實空下時間來也是上天給的禮物。
然後,在偶然的機會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我上網去書寫,我的情緒也終於找到出口。我受到格友的安慰和鼓勵,而這些有許多根本是完全陌生的人,同時陸續收到兒子認識的友人給我留言,跟我分享我完全不知道、沒接觸過的兒子的另一面,當然都是正面的聲音,友善的人漸漸讓我平復心情。
六個月後,我去旅行,旅行本來就是我生活的一環,我漸漸進入生活秩序裏。這些日子裏有家人、朋友的陪伴,也是很大的力量。從排斥走入人羣到出國去旅行,短短6個月卻用了很大的力氣。我不知道撫平喪親之痛需要多久時間?是否有統計數據?但我知道要保持悲傷的情緒很簡單,你愛繼續難受下去沒有人可以干預。生命就像星球的運行,在澔瀚的宇宙裏自有它的軌跡。決定命運的不是我們所經歷過的事,而是我們如何去看待這些事情。
我也給些建議:
對於傷痛者:
如果可以,不要置身於黑暗的屋子裏,盡量出去曬太陽,陽光灑在你身上不會只停留在你表皮,還會滲透入你身體溫暖到心底。儘可能走到空曠充滿綠意的曠野裏,或者乾脆去旅行。 林語堂 先生說過:「大自然是最好的療癒。」
至於如何安慰失去摯愛的人:
1.除了上述,其實你還可以在第一時間發個簡訊,表明知道這個消息你也很難過,讓他知道其實他並不孤單。
2.你也可以在去探視前時,電話詢問有沒有需要幫忙順便帶些日用品。意外總是令人措手不及,誰也不會知道該準備什麼東西?也許喪家正好衛生紙用完也說不定。
3.在探視時除了傾聽、擁抱,還記得巡視一下他家裏是否還有足夠的飲用水,幫忙燒一壺開水。
4.直接了當問是否在喪禮前有什麼需要跑腿?還是當天需分擔什麼工作?現代家庭普遍人丁稀少,突然逝去一個親人可是令人茫然。
5.或許你們不是那麼熟悉,也許居住又有些距離,那至少寫封信、或e-mail給他表達你的關心。如果打電話千萬簡單扼要,不要該傾聽的人反而說的比較多。我有個朋友作法也很值得借鏡,她什麼都沒說,只為喜愛古典音樂的我寄來一張CD。
6.無論如何,抽空出席喪禮,人煙稀少的喪禮讓喪家覺得更淒涼冷清,至於你包不包奠儀相信是朋友根本就不介意,重點在你那份感同身受的心意。
7.不論時間過去多久,除非當事人提起,否則不宜說到逝者以免觸痛傷痕。
8.若見blog裏有提及,能留言回應給句安慰不花多大力氣卻能十足表達善意;如果實在不知如何回應只需默默給朵花即可,已經無聲勝有聲完全表達你心意。
9.好吧!如果這些你實在都做不到,那至少當聽到傷心的朋友對你有任何怨懟的傳言時請儘量寬容以待,畢竟寧可被遷怒也不願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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