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年前婆婆告訴我:「妳大嫂說要回來幫我打掃,她說她們一家子連女兒女婿回來一天就整理好了。」在電話中聽得出來婆婆還是充滿期待。我說:「很好呀!妳甘有答應她趕緊回來?」「有哦,我當然說好啊!」年後,我打電話跟婆婆說過年不能回去,因為開車的人長皮蛇(帶狀皰疹的俗稱)無法成行。本來只是告假及告罪的一聲交待,弄得婆好緊張要公公來看兒子,倆位老人家還為來與不來因此大小聲,實在深感愧疚與不安。
我告訴婆婆現在台北車站真的改變很大不像你們年輕時候來的台北,捷運又是連結火車站對年長的人而言標識很混亂,即使行人橫越馬路這件事也不再只是穿過馬路這麼簡單,還得走對地下道出口。再說爸那麼大年紀你要他走這趟也沒意義,看醫生就好,來不來沒關係。
婆婆說:「那就好。」公公也真無辜,說起來他有農地、房舍收租,在古代好歹也算是個員外,即使現在在鄉里方圓幾公里內鄰省道邊就他那片地還沒賣,在鄰閭間走路可是有風的,偏偏碰到老婆大人根本沒輒。說他有風是我的形容詞,畢竟胼手胝足一輩子辛勞的成果怎麼捨得鬆手?婆關心完兒子的狀況後話題一轉:「妳大嫂別讓我碰到,我要罵她一頓。」
「喔?怎麼說?」我心想妳到哪去碰她呀?老人家總是有口無心。
「她白賊,過年說要回來幫我打掃都無影。」
「…..」我無言,不一向如此?可是一顆永遠在期待的心卻不曾改變。
「年關將近她會不會也很忙?家裏也要準備,妳就…」
婆打斷我的話「ㄚ遮ㄞ捏,她向來青菜供供耶,都麻是白賊。她現在又沒在幫女兒帶小孩。…」
那我呢?我自忖,更汗顏,我忙什麼?
其實幾年前我就有個念頭,退休後回鄉下去蓋間房子自己養老兼照顧得到倆老,雖說公公依然樂於當他的員外,婆婆可是早在幾年前就將她名下土地過戶給哈尼。儘管如此他們倆老人家可也沒閒著,擔心已經屬於哈尼那塊地課徵空地稅,總是種個幾棵香蕉、甘蔗什麼的,不是果農真不能假,種是一回事結果是一回事,我還要常為了那發育不良的果實做必要之惡的謊言,哈尼可就比我殘忍,他完全說真話,實在敗給他。
說他殘忍言過其實,他不是孝子但是懂事,對於母親贈予的土地他認為只要父母在他一定不會去動它,我知道他指的是變賣,懂事的兒女瞭解父母的辛勞,那是父母畢生血汗,怎能輕易鬆手?我有時候想公婆有懂事的兒子,我們呢?懂事是本性?品德?人格?還是遺傳?會遺傳嗎?
有好一陣子對著哈尼唱:「 王老 先生有塊地,依呀依呀約呦……..」一直唱,對於南遷這件事,我不只是想還曾獲得婆婆極高度的支持,更早前小姑就曾約我們一起去買虎尾雙拼的房子想住一起彼此有照應,卻因故沒買成。
於是後來便興沖沖的找資料,包括建築物型態,營造商。我幻想著擁有前庭後院的二層日式屋瓦樓房,我要一個大廚房,要松下國際那套藍色70萬的廚具,我才不要德國製的那不符合東方烹飪使用習慣、要有花園,全天候可以開窗,夜裏晚風拂過臉龐,藤椅鞦韆載著我度過無數展卷的黃昏,在鳥語花香的晨曦中醒來,我的未來不是夢,因為有地要蓋房還不簡單?
哈尼不動聲色、冷眼旁觀看我蒐集資料,直到發現我好像很認真,丟給我一句話:「別傻了,山不明水不秀的地方怎麼住?」沒見過有人這麼不愛自己故鄉的,嘉南平原沒山沒水是事實,可是綠野平疇一望無際也是美呀。「是喔,等隔壁鄰近菜圃都在灑農藥的時候妳就知道了。」
哇!突然清醒。是聽說過宜蘭民宿蓋在農田中間蚊子很多,可是….,美國鄉村歌手桃莉巴頓不是說過:「妳要彩虹,就得容忍雨」(原文是The way I see it, if you want the rainbow, you gotta put up with the rain.~Dolly Parton)
不過我還是打消念頭,我怕萬一只有雨而不見彩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