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ECK OUT ! CHECK OUT !!


 


「這算是家什麼旅館?少呼攏我,老娘世面可見多了。退房!退房!」雙手重力的拍打櫃台,狂叫掌櫃的出來。因大聲咆哮而全身微微颤抖的老嫗引起了我的注意。


 


心生同情的趨前一探究竟:「怎麼了?」見到有人關心,像溺者抓到浮木般,老嫗指結突出、青筋暴露乾枯如老榕樹根的手,以幾乎深陷我皮膚的力道一下子攫住我的臂膀。我扶她坐下來。


「姥姥,妳怎麼了?什麼時候住進來的?來,喝杯水。」併肩而坐後我以右手拉著她左手,另一手環搭她左肩輕拍試圖安撫她情緒。


 


「幾天前還好端端的怎麼會闖進來?讓我想想…..~ 是這家旅館主人太風趣,幽默的言語逼近林語堂,咳,你知道的,這年頭的人什麼都有、什麼都不缺,就是少笑容。不會笑已經成了文明病,這麼說好了精神科醫師會告訴你這叫「五覺障礙症候群」(視覺聽覺味覺嗅覺觸覺)。原來我是衝著這店主人家幽默感來著!」


 


直視前方眼光看起來迷惘空洞略顯呆滯的姥姥,這時候心情漸漸平靜下來,像跟我講話也像自言自語。


「不!不!應該還有其他原因。這旅館取名『西夏』瞧!叫的可響亮!一家老店?西夏有多久遠?我的好小姐!妳知道西夏嗎?」哦!問我?看看左右也沒別人。


 


「妳是說西夏王朝嗎?五代十國之後宋 · · ·西夏的西夏皇朝嗎?知道呀!大約是在西元1038年至1227年在中國西部建立,後來為蒙古所滅的的國家。是嗎?」


 


「沒錯!妳,應該知道更多些….。」以下是她告訴我的關於西夏的片斷:


 


(西夏是党項族建立的王朝。其統治範圍在今寧夏甘肅西北部、青海東北部、內蒙古以及陝西北部的部分地區,其疆域方圓數千里,東盡黃河,西至玉門,南接蕭關(今寧夏同心南),北控大漠,幅員遼闊。處西涼地區,是游牧民族,經濟並不發達。西夏經濟的來源是靠侵佔宋的土地而成的。西夏在太祖(李繼遷)時期佔領了宋的靈州(今寧夏吳忠市)和興慶(今寧夏銀川)等地,又向西佔領了涼州(今甘肅武威)和瓜州(今甘肅安西)等地。這些地區豐饒五穀,經常種植蔬菜、水果和糧食。党項人在這個廣闊的農田裡耕作,學會了先進的農業生產技術,促進西夏經濟的發展。並且,西夏長期與漢人雜居,農業技術也達到很高水平。史書曰:「耕稼之事,略與漢同」。


西夏本來沒有瓷器,瓷器靠掠奪宋人來獲得。宋夏慶曆和議以後,西夏與漢族人民交往的同時學會了制瓷技術。西夏毅宗時期,西夏開始興建瓷窯,開始生產自己的瓷器,發展制瓷業。西夏的制瓷中心位於「塞上江南」銀川平原。其瓷器既吸收中原地區的優點,也有本民族的特點如淳厚樸實等,形成了獨具一格的西夏瓷器。西夏瓷器還遠銷到海外。……


 


「生番啊!邊境民族!我也不是邊城情結,要怪該怪那個是什麼貴族血統的張愛玲啊!我,也是個遷移者,是不是貴族沒關係,但是祖廟在哪?族譜在哪?代代相傳說我是漢人,誰知道呢?搞不清。跨洋過海而來趕生番入山佔領平地的先人說的可準?不準,我有可能五胡亂華的時候來的那我肯定是漢人;如果不是,那我跟西夏說不定還脫不了關係,誰知道呢?就這麼糊里糊塗辦check in住進來了。」


 


「那妳住都住進來了,又為什麼要急於退房呢?」姥老看我滿臉的狐疑塞了一張旅館的DM給我:「妳先看看。」


 


旅館的DM


 


瞄一眼DM上說明,旅館總共上、下樓兩層,41間房間。每間房都有編號和名稱:


 


Room 1 「夏日旅館」           Room 2 「夏日煙雲」


Room 3 「洗夢者」             Room 4 「殺妻者」


Room 5 「美蘭嬤嬤」           Room 6 「夢中老人」


Room 7 「改名」               Room 8 「那晚上」


Room 9 「父親(上)」          Room 10 「父親(下)」


Room 11 「城破之日」          Room 12 「鐵道」


Room 13 「迦陵頻伽鳥」        Room 14「少年」


Room 15 「神戲」              Room 16「酒店關門之前」


Room 17「脫漢入胡」           Room 18 「螵蛸」


Room 19 「賣夢者」            Room 20 「圖尼克的父親為何變成胡人」


Room 21 「外國」              Room 22「處女之前」


Room 23 「等等我(上)」       Room 24 「等等我(下)」


Room 25 「解籤師」            Room 26「神龕」          


Room 27 「騙術之城」          Room 28 「養生主」           


Room 29 「晚宴」              Room 30 「神殺」    


Room 31 「觀落陰」            Room 32「神之旅館」


Room 33 「他與她」            Room 34 「老人」


Room 35 「圖尼克的父親遇見一羣怪物」


Room 36 「火車上」            Room 37 「沙丘之女」


Room 38「神棄」               Room 39 「災難」


Room 40 「神諭之夜」          Room 41 「圖尼克造字」


 


………………………………..


尚未翻頁抬頭一看姥老已經把眼光從遠方收回停在我的臉上,「看!看!這是家什麼鬼旅館?!東西沒有一項完整,要蓋百衲被我何必來這裏?妳倒先評評理,這些設備像樣嗎?不說設備,這還是個鬼域,整棟旅館充斥色情、血腥暴力、肉慾橫流、淫穢變態、完全不合邏輯。」


 


「有嗎?」我質疑因為第一間我才看過,房內有4人同住,兩男兩女,不是情侶。也未搞4P那種男孩總是彈吉他唱歌秀才藝如孔雀開屏秀美麗,單純的只是為秀而秀並不一定是求偶。很正常啊。


 


Room 2房名「夏日煙雲」,一群陌路的青春同伴在火車上遇到一個醉醺醺的中年人而攀談起來,幾句攀談結為知交的亢奮和熱情,一段客途偶遇投緣陌生人的故事不也經常在我們生活中上演?也還好呀。她究竟對設備有什麼不滿意?


 


在這西夏旅館裏,那些洋玩意兒,什麼望遠鏡、天象儀、地球儀、西洋手銃、手搖大喇叭電唱機、石蠟唱盤(還是華格納的呢)、手搖電話機、有西洋女人裸體畫的鏡箱幻燈片機……..這些全都有,它們或收藏在某一條走廊某個房間裏,或成為我們客房裡的擺設。但是,我要說的是,那個馬嘎爾尼當作笑話的,他認為被竄改成荒誕不經的事物:那些侏儒、貓大象、老鼠馬、吃木炭的大雲雀、像哆啦A夢『任意門』一般的枕頭,那些東西才是,才是我的、我的西夏故事的入口。……….


 


「旅館裏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情?」我問。


 


暴力血腥


 


所有已經發生過的事,大屠殺、近親相姦、背叛、猜疑,像某本關於某個腦袋壞掉的劇作家故事的小說,所有有血有肉的人物因創作他們的劇作家無法解決自己頭殼裏腦葉像熔漿或像攪拌器裡的蛋黃蛋白被混淆成一團糊泥,所有的人物全在一種華格納歌劇式的高亢華麗中拿刀互砍、拿槍掃射,地震、火災、恐怖份子自殺炸彈、足球場暴動人踩死人………SARS啟動生物體的免疫系統,原本用來殲滅外侵者的高效能武器,全用來對付自體細胞。所有焦黑的屍體全在熱融火燄槍的強光裏吱吱吱尖叫,毒氣室、砍頭大賽,人體炭疽菌實驗……….


 


「不只這些,夏日旅館裏的殺警奪槍案,我相當於是在現場,那兩個警察我還認識其中之一,他姓薛斯斯文文的白面書生,裝死逃過一劫。」


 


「妳怎麼會認識?」我問。


 


「那時候我還住七堵,我還是個戶籍員要配合警員去戶口校正,命案發生在民國七十二、三年吧?」姥姥似乎有點語無倫次「這不打緊可惡的是他滿足所有窺淫癖者的行為。」他指誰?我想是店東。旅館和情色色情有掛勾不是常態嗎?這年頭點個滑鼠、打個電話,色情無所不在,情色早已氾濫成災到讓人呈麻木不仁狀態的處色不驚時代,您老人家也未免大驚小怪,誰知她好像有讀心術看出我在想什麼。


 


「俺可是不避諱任何禁忌的話題,人類都是和禽獸一樣需要性生活,當年郭良蕙《心鎖》亂倫及性愛、李昂畸情的、扭曲的殺夫。我都沒錯過,你看他用什麼誆人,氣啊!….他假藉如煙消逝的那兩百年帝國之名,盡幹這些勾當…..


 


那位西夏兩百年王朝的開國者李元昊。也只有他,可以使這幅織縫著眾多女人仇恨、殘忍、狂情蕩慾各種痛苦表情,或是玉體橫陳白晰肚子下方陰毛叢聚處掛著彩繪食人獸怒張獠齒綾兜,各種噴散著男女生殖器芬芳卻在暗影中絞殺、下毒、凌遲、剁去手腕足脛的暴力默劇、這幅罪惡之花爭相簇放的地獄變、肉體森林,只有他使之如此瑰麗,如此蕩氣迴腸,如此令人恐怖、畏悚、忘了人類倫理貼伏地面的建築秩序而產生出近乎神殿悲劇的崇高之慨。…..這個故事從李元昊的七個妻子開始,………


 


看她臉色發白激動的嘴唇快抽筋,真怕她口吐白沫不支倒地,我趕緊轉移話題,「姥姥,您剛才提到邏輯,開旅館應該有什麼邏輯?」


 


邏輯


 


「妳問的好,你知道,邏輯是事物的接著劑,事情不一定要合理,但總得有個邏輯。就像玩魔術方塊即使未達最後完成階段你也看得出來,它轉來轉去總是個連續性的以達到同面全色一個系統為目的,這就是邏輯;就像堆骨牌再複雜最終也看得出拼湊的圖案,他,這可惡的小子,他完全沒邏輯可循。」


 


「我知道,您是說像是一個黥面泰雅族老婦抽著邱吉爾的煙斗吐出包涵馬奎茲範疇的煙圈嗎?」


 


「妳別再來亂!我已經夠頭疼」遭斥喝的我趕緊噤聲,姥姥繼續:「一個叫圖尼克的傢伙殺妻後死了又還魂,鬼魂在許多房間進進出出。該死的是這小子在第3個房間擺放幾本書,


不過就是包括『蒙史』卷三『成吉思汗本紀』、『蒙古源流箋證』、『元史』卷一(太祖紀)、『蒙史』(脫欒傳)裏的一批有關西夏的資料。


 


我想他就這樣沒事拿來湊一腳。名為旅館其實塞太多東西在裏面,他以為他開博物館?!」


 


荒唐


 


心裡盤算著,我要不要轉告姥姥,我所聽見他跟圖尼克說的話:


 


小子,我是說,你大可把在這旅館遇見的一切,當作是一趟冒險或『十日談』那種困在旅館裡聽各式各樣神經病吹噓他們的荒唐故事。別那麼認真嘛!別把自己當成一台洗腎機或斷層掃瞄機……美蘭嬤嬤說:他的意思是,你不需要把每個故事都流過自己。


 


何況一開始他就已經告訴你:


 


如果它是一部看似流水帳其實刻意剪接過了的電影-----ending 鏡頭。


 


 


後記:


    這西夏旅館是要說給格友Mochi聽,只為 promise is promise


小說該以文采取勝,還是以發掘問題見長?性本身不是問題,若只為了不願落入窠臼,嘗試走新路也無可厚非,畢竟寫作叢林的不二法門就是同中求異。


 


即便作者堆疊許多我們都熟悉的過去,他以種種蒙太奇意象推砌,複製電影的視覺風格,在類鬧劇的空間,觀照錯綜的男女關係,也許調侃和惹笑的效果遠大於驚悚和眩異。


 


但,誠如他所說:「人們還是喜歡,喜歡還懷念,喜歡將那個已經回不去的無害場景重建,移放到眼前這個你真正置身其中的世界。他想說:也許你只是在觀察我,也許你只是在唯唯諾諾,用你們理解世界上任何事物的方式去想像我說的,像你的那個西夏旅館。一個宛然的世界。…….


 



 


飛龍騎士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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